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一个青衣小帽的小厮就走在这茫茫人海之中,对他这样的小人物谁也没有心思去瞧上一眼,但如果有人真去瞧上一眼的话便会发现蹊跷,那小厮目光灵动,两只眼睛有如两汪泉水般明澈,这眼睛要是生在女人身上那就是祸国殃民的桃花眼,但这双灵动的眼睛偏偏生在一个小厮身上;本来小厮天生桃花眼也无不可,但这小厮的面貌却与这双眼睛极不般配,那张脸上全无表情,配上他灵动的目光让人更觉诧异。
那小厮走到青州的香头坊分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眼角隐约看到一辆马车从大街走过,车中人掀起帘子向外望来,那小厮只觉心中一跳,知道那车中必有古怪,但他此刻身有要事,平复了一下心情向店内走去。
香头坊掌柜刚要说话,那小厮抬起右手在他眼前一晃,掌柜忙道:“您里边请!”那小厮也不客气,施施然走了进去。
香头坊店铺后面是一座小院,那小厮走进东边厢房,在左墙所挂梅花图的花瓣上连按五下,墙壁缓缓裂开,小厮对这些熟悉至极,微笑着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又是一间小院,这亲小院幽静典雅,布置处处颇显匠心,面积虽与外面小院一般无二,但论及精巧华贵却是天壤之别。
那小厮轻轻走到西厢房,一个丫头正在逗笼中的八哥玩儿,那小厮眼中笑意迷人,只是脸上却依旧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道:“莲儿姐姐,你们家小姐在么?”那叫莲儿丫头这才抬起头来,只见她面容姣美,神情却冷冷的道:“怎么又是你啊,要是你把你脸上那个讨厌的面具摘了我就告诉你小姐在不在。”那小厮笑道:“莲儿姐姐这可是有点强人所难了。”莲儿道:“爱摘不摘,小姐的事我不知道。”厢房里突然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莲儿,小姐正在午睡,如果有谁来找小姐的话就让他先在外面侯着。”莲儿道:“还能是谁,就是那个鬼鬼祟祟戴着面具的家伙。”里面却已在无声息。那小厮还想再说什么,莲儿冷笑道:“小姐午睡,你先侯着吧。”说完头也不回向东厢房走去。
冬日的阳光虽不是很毒辣,但正午一个人在阳光底下呆上一个时辰也不会好受。那小厮在阳光底下已经站了足足一个时辰,看他此刻的神情却仿佛没事人一般,眼中依旧充盈着笑容。
莲儿对他的毅力也有些佩服,道:“我们小姐说你现在可以进去了。”那小厮道:“谢谢莲儿姑娘了。”莲儿小脸没来由的一红,道:“谁稀罕你谢了。”那小厮却仿佛没听到她说的话,悄步走进了西厢房。莲儿心中暗怒:“这个呆子。”
那小厮走进厢房,但见一个身材高挑看不清容貌的女子(因为她始终低着头)正在给小炉中加些素炭,她身后有一道屏风挡住了视线,是以看不到小姐的绣床。那小厮轻声道:“打扰先生午睡了。”加炭那女子柔声道:“小姐说你有什么事就快说,她还有是要办。”语声虽然温柔,言下却颇不客气。那小厮不以为意,问道:“我想请问先生,变天计划现在能不能发动?”屏风后传来一个女声道:“完颜定已死在八老手下,想来金国定然不会善罢甘休,那赵吉向来胆小怕事,被金国一逼,朝堂之上再被主和主战的一众朝臣一吵,他这皇帝怕就不想做了吧。”八老?那小厮莫非是九老会的人?
那小厮道:“就算赵吉他自己不想做这个皇帝,但李纲、风从云这干朝臣也不会答应。”屏风后沉默一阵,道:“若是赵吉病了呢?病到他不能上朝,而金国又在一旁虎视眈眈,那个时候就算他不想退位,朝中的大臣们恐怕也会逼宫吧。”那小厮对这主意由衷的佩服,道:“先生高见,只是怎么才能让赵吉病了而又不引起其他人的怀疑呢?”屏风后那人道:“我上次让你从云裂手中救出的人还在么?”小厮道:“还在。”屏风后道:“你想办法让他俩晚上混进皇宫,只要他俩在赵吉面前一露面,那赵吉定会当作是鬼魂索命,以他那胆小怕事的性格恐怕躺不上三个月是不会起来的,而只要他一病倒,那变天行动就可以开始了。”小厮道:“在下受教了。”屏风后再没有半点声音。
这小厮是谁,被小厮称作先生的女人又是谁,变天行动莫不是要另立新君?这些暂时都还是个谜。
龙婷对马车内呼呼大睡的柳楚飞道:“我觉得刚刚走进香头坊的那个小厮肯定有问题。”柳楚飞懒洋洋的道:“你们当捕快的总觉得天下所有的人都有问题。人家一个小厮招你惹你了,你就说人家有问题?”龙婷不想与他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问道:“你那两个老不正经的小弟呢?”柳楚飞忙道:“娘子,他们是不是对你不正经了?这是我可得好好查查,我自己的老婆自己也还没来得及不正经呢,他们两个凑什么热闹。”龙婷已经习惯了他的胡言乱语,笑道:“不要逗了,他们两个到底去哪儿了?这两天没见到他们我觉得挺不习惯的。”柳楚飞吃醋道:“你见不到他们不习惯,见不到我就习惯?你是他们的大嫂啊还是我的弟媳?”龙婷一时没明白过来,等弄明白之后只气得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一时却说不出话来。柳楚飞也知道自己玩笑开得有些过火,陪笑道:“娘子你不要生气嘛,你知道我这人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龙婷对他不理不睬,柳楚飞软磨硬泡,用尽全身解数这才哄得龙婷回心转意。
柳楚飞松了口气,道:“我让李不通两个先去京城看看情况,等我们赶到再做商量。”龙婷冷笑:“你对她倒真是尽心尽力,生怕她出点什么事情。”柳楚飞出了一身冷汗,我的姑奶奶,您老人家就不能消停会么?龙婷见他一脸惨相,嫣然一笑:“我开玩笑呢,你紧张什么。”柳楚飞长出一口气,苦笑道:“婷儿宝贝,我说您老人家能不能少开点这种玩笑,我这玲珑剔透的水晶心肝可经不起您这么折腾哟。”龙婷听他又没个正经,笑道:“等什么时候你不开我玩笑了我自然也就不开你玩笑了。”柳楚飞想想道:“你这是不叫我活啊。”
见柳楚飞难得的沉默,龙婷又想起了香头坊外的那个小厮,那小厮绝对有问题,龙婷可以肯定。但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她一时也想不明白。
小厮,香头坊,背影,眼睛…龙婷翻来覆去的想。香头坊乃是江南最大的头油作坊,按理一个小厮应当用不起头油,他也不会到这种地方去,但也可能这小厮是给自家小姐什么的去买头油。想到这里龙婷忽然想到了将自己和柳楚飞牵扯到一起的暖玉龙杯案,据风从云风大人说他在现场发现的唯一线索也就是那根头发上抹的就是香头坊的头油,他也因此断定盗取暖玉龙杯的就是江南的女飞贼,而作为江南最大的女飞贼的柳离歌也被风从云特别照顾,如今恐怕还呆在刑部天牢里吧。
头发,对,那小厮虽然用小帽遮住了大半头发,但露在外面的发梢却乌黑发亮,难道说风从云风大人一开始就错了,盗取暖玉龙杯的根本就不是女人,更不是江南女人。香头坊的头油虽然不曾在北方销售,但若是北方人从南方带几瓶过去也不是什么难事。想着想着龙婷只觉越想越复杂,但她有一点可以肯定,暖玉龙杯案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阴谋,一个别人已经设置好的阴谋,这个阴谋将当今皇上、宰相蔡秦、武威侯风从云这些大人物都算计在内,而下面像自己和柳离歌这样的小人物也不知道被人家算计了多少。但偏偏直到此刻她还想不出谁有这样大的手笔,竟连当今皇上都敢算计。
她又想到那小厮,那小厮身上实在充满了许多谜团,他行走看起来虽慢,但似缓实疾,那分明是缩地成寸的高明轻功;他腰背挺直,看来年纪也不是很大;他进香头坊的门之前瞥向自己的一眼眼神凌厉,若非内力达到一定火候断无这等眼神;这样的人纵观江湖也没有几个,龙婷暗恨自己,怎么当时就没想到这些,现在就算想查,怕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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