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妄言

清·曹去晶作品集

第五回 谄协小人承衣钵为衣食计 膏粱公子仗富势觅富贵交(1)

 钝翁曰:此一回写宦萼之愚蠢,亦可谓至矣尽矣。后来竟到了希圣希贤的地位,何始痛贬之而终过褒之也?古云:相逐心生,相随心灭。此必至之理。即如一个人有一个上好品格,只往下流处一走,那相貌不因不由,全然改变,就是那下流的形状。一个极丑恶的人,他一心向上,不知不觉,那丑恶之中就生出许多的慈祥和蔼的样子来。宦萼之始贬终褒,同此一理。他起初是个痴顽公子,惟知骄矜使气,那一种呆气勃勃,自然日盛一日,那呆就无所不至,与禽兽几希。忽尔洗心改变,刻意要做好人,那呆便一日减之一日。久之,纯是一番仁慈恺恻的心肠,把那呆竟不知往何处去了。孟夫子云:“虽有恶人,斋戒沐浴,亦可以祀上帝。”

 何况他不止于斋戒沐浴而已哉!李笠翁《奈何天》传奇中两句说得好:“世人莫道形难变,欲变形骸早变心。”

 此之谓也。

 此书中不堪之先生者,游系、卜通是也。极好之先生者,真佳训、广德厚、刘太初是也。骂游系、卜通之先生固然刻毒,奖那三位好先生亦不为不重。或有先生见此而愠曰:“先生与作书者何恨,骂至于此?”

 嘻嘻,先生误矣。但学那三位好先生,自然一字骂不着。若竟要学游系、卜通之先生,恐骂破多人口,又不止此书而已。

 司富之与宦萼,千古来两个奇师生。一旦便豁然贯通,可入诙谐录。

 侯氏之貌之性,人人皆得而畏之,特宦萼不幸遇之耳。翁解嘲曰:我若遇之亦畏,不但宦萼。

 邬合一段,勿谓其形容太过,舔疥舐痔之辈,衣冠中代不乏人。

 由窦尚书鸡鸣京兆,拂须参政,嗅中丞之足香,尝太尉之屎苦者,岂非其类耶!又何况于邬合也?但恐世上更有过于邬合者,若不自知,邬合犹不足为贬也。

 姚广孝之恶,但有知靖难时事者,人人无不痛恨之。今写他这一番再世之淫恶,更彰其当日之凶毒。谅仁人君子见此一段,只有拍案称快,决无为之称冤者。偶有其人,或亦不是以忠孝为心,乃此秃之类欤?更有畅快者,姚泽民虽是烝他的继母、庶母,却是姚广孝淫他的孙妇孙妾。姚华胄为荣国公之外孙,因可称遥遥华胄。但所生一予民、一泽民,愚者不过只思其身,贼者则今日辱及家庭,后来败及王事,且又生一步武乃叔之贼孙,其覆宗灭族宜矣。

 万缘和尚非特写他以见缁流之坏,借这现在的和尚,骂那过去的和尚。那再来的和尚烝继母淫庶母,这现在的和尚就淫他的娇妻艳婢。针针相对,毫厘不爽。

 目录云:现报娇妻偷僧人淫侄男,此三字妙到至极,明是姚步武私偷桂氏,此不曰侄淫婶,而曰婶偷侄者,不如此写,不见桂氏之淫,不彰姚泽民丑恶之报也。

 盛旺之奸桂氏者,虽极写桂氏之丑,然亦有深意。合而言之,姚泽民之肾不旺,裘氏诸妾不为其淫;姚步武、万缘之肾不旺,桂氏诸婢亦不被其淫也。他一家皆吃了肾旺的亏。

 姚泽民奸众妾以莲、榴起者,二花开于炎天,故二人淫心较诸人更热耳。后即接写腊姨者,热极而冷,时序之理然也。到了雪姐,则冷之至矣。腊尽又当春回,故即出丹姨、芍姐矣。终于桂、菊者,二花之后,冬即至矣,花俱尽矣,故以他二人收煞。此书虽系小说,作者胸中原有一番大见解。若大概一看,如何看得出,即此一段中,亦有剥复之理也,勿忽略看之。

 素馨同姚步武成奸在佛堂。后同万缘淫又在佛堂,人家修盖佛堂,原来留作此用,笑笑。

 此书写各人小传,无有重者。此写侯、宦两家是夹叙法,先叙侯敏,次叙宦萼,正叙候恭凤,又接叙宦实,参差错落得好。

 姚泽民访钱贵,不过替钱贵生色,是歇尾的后文,不可作正文看。

 写姚家诸妇,姚华胄之妾褚氏者,褚鼠同音,谓鼠均世间第一可憎嫌厌恶之物。且又生下一蠢然之愚子,一狡狯之贼子,此物尚留之奚益?故写其死去,更腾出此位让裘氏。其诸妾丹、芍、莲、榴、桂、菊、腊、雪,及诸婢夭桃、红杏、碧梧、翠竹、红叶、鸡冠、水仙、天竺多人,不过叙四时之景物,显而易见。至于裘氏,裘者,绣球也。绣球系数十朵花攒成一球,故以之居众花之首。后始私姚泽民者,乃为众妾做总结也。素馨之气极香,素馨、香儿共系一花,故二人同为姚泽民之婢。绿萼,花也。青梅,子也。本系一物,故二人同为桂氏之婢。桂氏者,桂花也。桂本极高极贵,古诗云:“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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